斑斓 07
半现实背景
全新的胡编乱造文学
假如他们没那么熟
前文：斑斓 01
07
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二十三岁。
豆瓣高楼的恶评，微博轰炸的私信，各路音乐剧爱好者在演出结束后发布的实时动态，虽然没有明着骂张超不行，却也字里行间暗示他水平不够，还没磨练出个子丑寅卯就敢擅自登台。
汪洋大海般的热评里自然也有人为张超说话，提及他年纪轻轻，又说单论唱功其实也拿得出手，只是忘词罢了……然而忘词，是演出中的大忌。
现挂得好，人家会说你有本事，随机应变；但堂而皇之留下大段不该有的空白，人家就会质疑你的能力。
张超没法跟人解释说我真的记得词儿，我真背得滚瓜烂熟不信你问金圣权——金圣权已经被他连累啦！再说就算金圣权信，别人也不信，他们会问你既然做足了准备，为什么还会在第一场戏就犯这么明显的错？
张超很是狼狈。
剧院门口熙熙攘攘的都是粉丝，拿着花束，手幅，票根，她们根本没注意到楼上有一间房，有人正隔着窗户静静注视她们。张超沉默地抚平口罩边沿的折角，助理在背后提着帆布包小心翼翼地问，“张老师，今天SD吗？”
强烈的无力和内疚让张超说不出“是”，他甚至觉得自己辜负了那些过量的喜爱。
他是不是不够好？
他配得上这么多的爱吗？
张超闷闷地说：“回酒店吧。”
助理欲言又止，明显想劝他还是去吧。可张超哪里听得进这种话？
男大学生对着镜子揉乱头发，随手扣上一顶鸭舌帽，再把上班时穿的外套脱掉露出内搭的白T……张超想要偷偷离开剧院不被人发现，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化妆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抬头一看，却发现镜中人夹在帽檐和口罩当中的那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微微发红。
恼怒羞愧，内疚懊悔，复杂的情绪让大脑无暇处理，只剩本能反应。
化妆间的门被礼貌敲响，笃笃两下，随后不等张超说“请进”，外面的人便推门而入。
助理和张超齐刷刷地转头——是金圣权。
金圣权穿着演出时那身衬衫马甲，面容温和地站在门边，神情看不出丝毫异样，“准备下楼营个业吗？”他语气轻松，视线仅仅在张超身上逡巡片刻，便迅速上移，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
仿佛刚才在剧的后半段出现明显错漏的人不是他的搭档一样。
张超惊讶地说不出话，嘴唇蠕动半晌，愣是没挤出一个字。助理眼观鼻鼻观心地感受了几秒钟屋内的诡异氛围，二话不说提起帆布包，丢下一句“张老师我在外面等您”转身就跑。
这下好了，化妆间就剩两位当事人。
张超换过衣服戴着帽子，从头到脚一副准备下班跑路的架势，金圣权不可能没猜出来，只是不戳穿罢了。面对他张超总有一点儿微妙的压力，来自年龄阅历和生长环境，平时不明显，现在却因为金圣权的故作不知而加倍反应。
好半天张超才打破沉默，低声说。
“我给你拖后腿了，金老师。”
那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和张超平时神采飞扬的语调全然不同，还带着点不可言说的委屈和懊恼，像在老师面前承认错误的小学生。金圣权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但“金老师”三个字让他不禁代入长辈身份，失笑着摸摸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的小朋友。
张超低着脑袋，仿佛他那双球鞋上突然开出花儿来一样，金圣权摸完脑袋思索片刻，又张开双臂把人抱进怀里。张超吓了一跳，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金圣权仅仅是像抱一个大号毛绒玩具一样抱他，小幅度地左摇右晃，大手还拍拍张超后背，哄小孩儿似的。
没两分钟张超就开始不好意思了，嘟囔着我没事……真没，你别老当我是小孩行不行？
其实论长相，张超的脸和五官都很成熟，眉眼狭长，不笑不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冷酷斯文，再配上细框眼镜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
但在见多识广返璞归真的金少爷面前，张超的段数实在是不够看。
金圣权本来也没打算兴师问罪。演出瞬息万变，总有无法预料的状况，该检讨检讨，该表扬表扬就是了，他来纯粹是来叫张超下楼营业，没想到意外抓住了想要逃避问题的小朋友。
“眼睛红了还说没事儿。”
“风……风太大了我刚开窗然后眼睛进沙子。”
张超说完还作势揉了揉眼睛。
——化妆间在四楼，今天外面万里无云太阳比簸箕都大，早上来的时候你还说热死了晒死了现在你跟我说风太大？
金圣权不信，但也没再纠缠下去，反而半真半假地捏住张超下巴抬起来端详，说哪儿进沙子了我给你吹吹。
明知道你在撒谎还默默配合是种什么感觉？
张超稀里糊涂跟在金圣权后面下楼营业，等待许久的观众和粉丝们早就热热闹闹围出了里三层外三层，见正主出来，立马一阵骚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喊着他俩姓名。热烈的爱意和往常一样只多不少，张超被爱包围，在剧院大门的角落里和金圣权肩抵着肩，签过一张又一张的票根。
他认得其中一些人的脸，她们从北到南的追随自己。
在接过第不知道多少张票根时张超终于忍不住深深看向自己的粉丝，而她，或者说她们也似乎感受到张超的感受，攒动的人头中不知道是谁轻轻的、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
“超你很棒了。”
张超低头签名的手一抖，最后一笔拉出不稳的曲线。
“哎哟，手滑了。”他看似镇定实则慌乱地解释自己的笔误，在签名边上快速添了两笔，开玩笑说，“给你画个心弥补一下。”
这话一出，无疑引得周围人嬉笑一片，气氛一时松快，张超也跟着笑了，抬手把票递回去。这时身旁横出一只手来稳稳捏住演出票的另一角，在张超讶然的眼神中把票拿走了。
“我也签一个，双倍弥补这位观众。”
金圣权龙飞凤舞地在张超签过的纸质票空白处写上自己大名，而后仗着身高手长，直接把票越过前排姑娘的脑袋递给了原主。
张超下意识地说了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金圣权想也不想便说：“你可是我最重要的读者，给你的小粉丝画个心多正常啊。”
似情话又非情话，大少爷张口就来的本事，张超简直甘拜下风。
七八月的上海骄阳似火，相机咔嚓声一直没断，到后面听起来就像是跟蝉鸣融为一体，让人昏昏欲睡。张超起初还想找机会溜走，但到后来又干脆摆烂了，一边签名一边麻木地想就这样吧，演都演了，又不能穿越时空回去修正……
签着签着，两人不知不觉签完了在场的所有观众，金圣权按照自己的老规矩熟练招呼大家合照，张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才挪开半步，就被金圣权拉回来，搂着肩膀成为C位中的C位。
最后的最后，张超实在热得不行，悄咪咪让助理去买两只棒冰解馋，然后他听到金圣权突然咳嗽两声。
“今天大家辛苦了，所以我也想和你们说一些话。”
金圣权站在台阶上，额头覆着薄汗，眼睛漆黑而明亮。
“刚刚结束的午场是我和超的首演，很高兴大家能在百忙之中选择看我们俩‘谈恋爱’……哈哈，都别笑，说正经的呢。”
“在刚接到剧本的时候，我们俩都挺惊讶的，该怎么去表现这种一种感情？是爱情？还是比爱情更为玄妙的爱慕？我没写过小说，超也跟我表示他长这么大没暗恋过谁，当时我就想，完了呀我们这一组，要生活经验没生活经验，要舞台经验没舞台经验。”
有人忍不住偷笑。
金圣权假装无奈地叹气说：“真的很担心给导演和纸片人丢脸。”
张超想，丢脸的明明只有我。
“这部剧的其他主演都是很优秀，很有实力的前辈，我跟超儿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首场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还有能进步的地方——在这里先跟大家说声抱歉，其实我在二重的时候唱错了一个音，是不是没人听出来？嗯，没听出来就好，说明超挽救我挽救的很及时，用他坚实有力的歌声托起了我那部分。”
虽然感觉被奖了但好像有点出乎意料的张超：……
金圣权望向他，柔声说：“谢谢超超。”
张超抿了抿嘴唇，慢半拍道：“……客气啥。”
金圣权在帮他。
后面的话张超没太记得了，总之是些耳熟能详的内容。谢谢大家支持，希望再给我们一些成长的时间，我和超会赋予这两个角色不一样的内容，相信我们云云。翻来倒去，说得张超耳朵发红，微微发窘，也不知道金圣权对自己哪儿来这么大信心，暗戳戳拽了大少爷胳膊好几下，才彻底结束这场SD。
助理买完冷饮回来就发现自家艺人呆呆的蹲在电梯厅种蘑菇，金圣权站在张超身边，摸摸圆滚滚的脑袋，嘱咐了几句什么——离得太远没听清——然后电梯一到，金圣权便抬腿走人。
助理确认了一下安全系数，火速举着棒冰冲到老板面前。
张超机械地拆了塑料袋开始啃冰棍。
“靠！”
他一不留神被硌到牙，含糊地叫出来，“这么硬！”
“张老师，您知道大夏天的拿冰棍得拿下面两层吗？”助理吐槽的同时没忘记人道关怀，“牙齿没崩掉吧？”
张超捂着嘴点头点头，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开始舔。
助理提着帆布包，疑惑道：“你不回酒店了？”
张超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不回了，有事儿。圣权说要跟我约会。”
“嗯……嗯？？？”
助理表情很惊悚，张超斜眼一看就知道她的小脑瓜子里装了点啥，没好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圣权说话一直都……哎总之你当他是外国人就行了。他说约会，我问他干啥，他说就吃吃饭逛逛街找找灵感，哦，他过几天还要拍个杂志，说我审美好帮忙挑两套衣服。”
“哦……”
没有八卦看还能提早下班，对助理来说是好事。
小姑娘汇报完接下来两天的安排就拍拍屁股走了，留张超一个人在电梯间蹲到脚麻，金圣权迈出电梯时看见的就是这样萎靡不振的一团，眉梢微挑，停在张超跟前，眉眼低垂，含笑道。
“怎么了这是？”
张超痛苦面具戴得严严实实，五官皱成一团从嘴里憋出三个字。
“腿麻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