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蓝 15
我流未来科幻（大概）
前文：白日梦蓝 01
想不到吧，突然更新了！
15
记忆翻江倒海，使人头痛欲裂。
意识深处的藤蔓连根拔起，骤然涌出来的信息让大脑无法负荷，张超完全是被生理上的疼痛唤醒，他清楚自己正平躺在某个地方，可眼皮沉得如同灌了铅，费劲力气也无法睁开。
张超尝试动弹手脚，然而身体不听使唤，并且他的每次努力都会让脑袋疼得更厉害，不多一会儿，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就让人恨不得抱头大喊。只是喊叫也成为奢望，他现在说不出话，动弹不了，就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静静等待死神亲临。
忍耐是徒劳，疼痛一阵接着一阵，恍惚间张超记起一则耳熟能详的传闻，说是人在死前会用走马灯的方式回顾一生。
遗失的碎片被无形之手一一拾起。他早该想起来的，或者说原本就不该忘。这片蔚蓝色的大海，这座隐秘的研究所，曾接受过的无数次实验，以及那些被实验的对象……金圣权也好自己也好，都是差一丁点就成为这座海底堡垒的枯骨亡魂。
王晰话里的怜悯，金圣权混乱的记忆，原来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
阵痛间，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
“超。”
听到金圣权的声音，张超几乎能肯定是自己疼晕了的幻觉，因为金圣权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那股强烈的头痛和眩晕感伴随这声呼唤毫无道理地开始消散，魔法一样。张超心下茫然，本能促使他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旋即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十指紧张地嵌进肉里。
张超终于睁开双眼。
金圣权还是那个金圣权，除了脸上残留着一点打斗留下的擦痕，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张超短时间内被迫接纳太多信息，乍一看见金圣权，反倒说不出话，他张了张嘴，迟钝地感到一丝干涩，赶紧吞咽几下口水。
这一切小动作都被金圣权看在眼里，他眼神柔和下来，没说话，反而吻了过去。
不是没接吻过，回忆里青涩的触碰，重逢后安抚的亲吻，记忆的残章全部凑齐后再回头审视两人的关系张超难免有些不自在。但这个吻和之前那些不一样，太缠绵，太依依不舍。
良久金圣权才退开，额头抵着张超轻轻喘气。
抓住对方胳膊的人是自己，现在却好像反被人反过来制住。
“你……”
心中有太多疑惑，张超才起了个话头就被金圣权的神情堵回来。对上那双眼睛，他忽然意识到金圣权都知道了。
张超低声说：“你，不后悔吗？”
如果不是自己，金圣权不必承担这样的命运。
一只手摸上张超右耳，指尖反复搓着那一小块软肉，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金圣权的表情又像什么都说了。
Jason不会做梦，缺乏正常人该有的梦境，金圣权闭上眼睛时所有虚幻的部分都关于过去。断壁残垣般的记忆经历一次次洗刷，再一次次自我修复，如果不是最终逃离研究所，拥有大量的时间和契机，他恐怕永远无法将一切串联。
“有了你我才完整。”金圣权如此回答。
没有张超，他不会是现在的Jason。
没有再遇见张超，他就无法补全残缺的梦境，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
他是因，亦是果。
玻璃墙外，阿云嘎脸色微沉，意味不明地吐出两个字。
“王晰……”
龚子棋摔倒在地咳嗽连连，一手摸着被掐出指印的喉咙，一边顺着阿云嘎的视线看去。两个房间共用的那面墙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暗门，门一开，金圣权便发现了隔壁的张超。
虽然还没搞懂金圣权和张超的过去，但看眼前耳鬓厮磨的两人和阿云嘎的表情，龚子棋忽觉荒谬可笑。
他忍不住讥讽：“怎么，你的伙伴背叛你了？”
阿云嘎微微冷笑，注视着各种意义上久别重逢的二人，平静道：“谈不上背叛，我只是没想到他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说完，他不欲再纠缠这一问题，反而低头打量龚子棋。
杀了人一了百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要对龚子棋下手，首先得过余笛那关。多年来研究所和地下城暗通款曲，彼此心知肚明对方什么货色，虽说当年入地下城是为一诺千金，但今天龚子棋要是不清不楚地死在海底，明天余笛就敢跟他拼命。
“想杀我？”龚子棋看得懂那种眼神。
“你对我来说毫无价值，”阿云嘎摇头，“但杀了你，有人会找我麻烦。”
龚子棋心头微动，可那念头快如闪电，一时间难以细辨。
阿云嘎抓着龚子棋的胳膊将人提起，后者踉跄地跟上脚步，往刚才王晰离开的那道门出去。龚子棋注意到这里竟然没装监控，不由地感到意外。
经过一道红膜识别和密码门后，他们来到总监控室。
王晰回头看到龚子棋，也很意外。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死了比活着麻烦。”阿云嘎没多解释，反而径直走向王晰和他身后的操控台，透过上方的显示屏观察金圣权和张超。
监视器里，两人仍在对话，张超抓紧了金圣权胳膊，后者也难得表露出在研究所内从未见过的耐心与温柔。
这不是Jason该有的东西。
王晰打量阿云嘎的表情变化，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闲适地提议：“我看干脆把张超留下吧，你不觉得Jason在他身边的反应很有趣么？”
“他会为一个人类愤怒，紧张，难过，伤心，甚至——”
“别惹我生气。”阿云嘎面无表情地打断。
到这一刻，龚子棋才对“阿云嘎和金圣权张超是同类”这件事有所认知。
总监控室冷气十足，电子屏投射出的寒光照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愈发显得阿云嘎像一尊冷冰冰的机械。
王晰不憷，反而笑了一下：“生什么气？又没说你，我在说Jason。”
“当初说要做个‘人’出来的是你，他开始像‘人’了要把一切推翻的还是你。”细长的狐狸眼一挑，“我说，你不会是生自己的气吧？”
阿云嘎不言语，但从龚子棋的角度已经能看出那张冷脸上的三分怒意。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王晰颇感无趣地耸耸肩，不再拿话激阿云嘎。监控屏里，张超不知道听金圣权说了什么，表情既震惊又愧疚，而无论他作何反应，背对摄像头的人始终一动不动。王晰对这类戏码意兴阑珊，但看金圣权挺直的后背，倏然记起当年。
最开始，研究所的目标并不是金圣权。
张超年纪小，适应性强，学习能力快，进入研究所没多久就被他们注意到，但不知是太急于求成，还是张超的身体素质无法接受后续改造，总而言之他们失败了，代价是一个浑浑噩噩的躯壳。一切都玩完儿了，过去现在全部清零，张超连最基本的说话行动也做不到，研究所内部一度意志消沉，认为R计划会就此结束。
这样的“残次品”理应销毁，王晰却在开会时想到另一重可能：如果当事人是自愿呢？是否能拼死抗过改造的痛苦？得到完美的答案？
于是王晰动用权力，拿张超换了金圣权。
在接受更严苛的手术改造前，尚且保留人类情感的时候，金圣权很固执，所以谈判最初并不顺利，但事关张超，总还有周旋的余地。王晰循循善诱，让金圣权明白他的自愿可以给张超一个全新的未来，没有试验，没有药物，现在的技术已经发达到能重塑一个人的全部，张超能不能过上平凡简单的人生，全在金圣权一念之间。
年轻人脊背挺直，目光炯炯，干脆利落地对王晰说：“好。”
交易达成。
一边是已经报废的试验品，一边是自愿接受改造的替代品，阿云嘎知道后默许了这一方案，破例，甚至花了不小的代价重新建立张超本人的意识教导其行为。
然后，在张超被送出海底的前一晚，金圣权被注射大量麻醉推进手术室。
命运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错开，此后的十余年他们不曾再见。
“手术能不能提早？”阿云嘎忽然出声。
王晰看了眼腕表，不置可否地表示您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
“三十六小时是最理想的状态，现在立刻手术的话，Jason和那个小朋友会比较痛苦。”说完王晰干笑一声，“但你应该不会在乎这个，我只能说这些都不会影响手术结果。”
阿云嘎点头，旋即道：“抓紧时间吧。”
王晰问：“就这么心急？”
这次阿云嘎没动怒，反而久久注视着屏幕中的二人，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已经够了”。语罢他转身离开，将龚子棋这个烫手山芋丢回给王晰。
王晰低头和被扔在角落里的龚子棋对上视线。
“又见面了，龚先生。”
不等龚子棋开口，王晰便道：“听了这么多，有什么想问的没有？有就问。”
把龚子棋弄回来没多久汇报给阿云嘎的时候，王晰就确认这小子跟地下城关系匪浅，他和余笛是旧相识，这点薄面得给。
王晰从不在细枝末节上犯错。
看着王晰一边催促手术室尽快准备，一边让人往房间里输送气体麻醉，龚子棋忽然开口问出心中积累许久的疑惑：“他们真的是同类吗？”
王晰睨他一眼，龚子棋继续说：“虽然不清楚你们的目的，但我能感觉到他们不是同类。”
王晰说那是当然。
研究所主理人说话时仍在笑，可那笑意分明未到眼底。
“从这个实验里活下来的没一个真正拥有过感情，金圣权是第一个。”
龚子棋注意到他没有喊“Jason”。
“那阿云嘎呢？”
王晰默然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余笛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不去问他？”
tbc
翻出来重温了一下感觉故事还挺有趣的坑了可惜。
撒点儿土.jpg